Wednesday, September 28, 2011

大學向錢看



香港中文大學打算日後不再公布畢業生首份工作的薪酬,希望打破學生在選科時的功利心態。希望學生選科不功利是好的,但不公布薪酬水平能令學生變得不功利的想法是天真。至少,我預期報讀哲學系、歴史系的學生數目不會因此而上升。


中大校長沈祖堯說大學要訓練出對社會有抱負的領袖,要抱有正確的價值觀,說以生命影響生命,這些用心都是值得欣賞的,談的大學之道也很好,與金耀基先生(《大學之理念》)、紐曼(《The Ideal of University》)說的可謂一脈相承。可是,含糊的理念總會有支持者,正如政客說「為香港整體利益着想」一樣,沈校長講的大學之道如何能從理念走到現實,才是關鍵。

我們不妨先思考何謂「功利心態」。選科為未來賺得多錢,功利乎﹖為賺到錢養家,功利乎﹖沈祖堯說的「功利心態」,似乎是假定大學畢業生至少可以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安居樂業,因此選科不應以「賺得多」為衡量標準,要有正確的價值觀!相信沈先生都不會否定求存不代表功利吧﹖可是,這假設實在難以成立。

看英國上街示威的大學生,他們就是因為認為大學學位昂貴,讀畢亦苦無前景,於是用激進的手法表達不滿。最近《經濟學人》亦有文章題為《Angst for the educated》,講的就是大學學位與帶來的財富穩定關係愈來愈低(A university degree no longer confers financial security)。如今問題在,不少人選科的前提不是飛黃騰達,而是要求存。求存先於興趣、志向,可以理解。

香港的教育並不鼓勵志向多元化,真心喜愛歴史、哲學、文學、政治、音樂、演藝、拍攝的年青人少,就算有,這個社會怎樣讓他們生活﹖如果我有心讀哲學,現在我可以憑康德、笛卡兒、孔孟的思想在這個社會找到什麼樣的工作﹖外國的企業很重視人文思想,不少企業的CEO都是歴史、社會科學出身。就算講專上教育,據說英國 LSE 會計系的系主任曾經是由專研傅柯(Michel Foucault)的學者出任,要學生除了學得會計的專業技能,也要文科的那種「心法」。

其實,讀文史哲的人有視野,但商業卻鮮會給他們機會。在香港,商科與文科在專上教育機乎完全割裂,讀金融的會專心與複雜的計價模型搏鬥,而這種畢業生只會認為文史哲是大學的必修科而已,結果日後出來工作,視野狹窄,而當有日晉升至管理層,也不會聘請文史哲的畢業生,造成痛苦的惡性循環。

再談音樂,在香港可以如何以音樂謀生﹖在歐美國家、日本,有不少 Jazz Bar,聚集喜歡 Jazz 的人欣賞現場演奏,而樂手能夠以音樂會知音之餘亦能謀生。就算是流行曲,台灣有不少歌手會去 Club 演唱,搞小型音樂會,香港也沒有這種空間,結果只有卡拉OK與卡拉OK。歐美的 Street Music也很流行,甚至成為都市特色,例如布拉格的查理大橋(Charles Bridge)上有一隊 Bridge Band,就成功為漸趨商業化的城市保存一點文化氣息。

選科向錢看,有時不是追求功利,而是求存。就算不談文史哲,打算做有抱負的記者要面對接近最低工資的水平;打算做科研的學生讀生物、物理,到最後不能讀上去就只能做教師(還要面對殺校潮),因為香港會聘請科研人員的企業不多。根據志趣選科,如何向父母交待﹖

中大不公布薪酬水平,其實不過是掩耳盗鈴,就算全部大學都不再公布,社會的風氣還是會向商科吹,似乎誰都改變不了。很希望不公布薪酬水平只是沈校長的第一步,日後還有更多步去改變這個社會的風氣。

說到底,不公布那薪酬水平是 No harm 的,但至少沈校長要告訴年輕的學子一件事:讀文科能夠怎樣好好生活﹖我又怎能夠在這個狹隘的香港一展抱負﹖

這個問題,我藏在心中有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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