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寫過《天與地》,但因為我很喜歡這劇集,因此不得不寫。
(一) 人生,總是不完美
不少觀眾都大讚結局的「平行時空」設計,但究竟那是「平行時空」還是葉梓恩的想像﹖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終原來葉梓恩原諒的不只是她的三個朋友,也包括自己-若不是她當初沒有回頭,家明也不會上天山。對葉梓恩(佘詩曼飾)來說,自己是最難原諒的。她原諒宋以朗(陳豪飾)等人,因為她明白在餓得發瘋的情況下傷害最不想傷害的好朋友是「沒有選擇」,但她沒有回頭,是她的選擇,有思考 “What if” 的空間。
在那十八年,四個人各自尋找屬於自己的救贖方法。不過,與其說是尋找救贖方法,其實是探索救贖的可能性。劉俊雄(林保怡飾)投身工人運動,如果這是一種救贖,要做多少年才能成功﹖勞心勞力至死算是成功救贖嗎﹖當鄭振軒(黃德斌飾)恢復記憶以後,他希望以坐牢來贖罪,但同時也明白即使坐牢無補於事。過去已成過去,傷害無從補救,完全的救贖是不可能的,但置之不理亦是不可能的。
《天與地》所探索的就是完全救贖的另類可能性。葉梓恩最後原諒了三個朋友,卻對宋以朗說以後都不會在他們面前出現。這種「原諒」並不完全,但至少四個人都可以繼續前進。要完全放下、原諒根本不可能,強行追求這種完美只會招至求不得的永恆痛苦。這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救贖亦非只有成功與失敗兩個可能性。
倒過來說,葉梓恩最後獨個兒上天山,也可以視為不原諒自己的行為。她對自己的原諒也不完全。不過無論對別人或對自己的原諒是否完全,最重要的是不要改變自己的個性。
無論如何,自己永遠是最值得原諒的人。
無論如何,自己永遠是最值得原諒的人。
(二) 我們都活在灰色裡
與一般的無線電視劇不同,《天與地》的角色並非敵我分明,而好人也不是完全的好,壞人也不是透頂的壞。不陌生吧﹖在我們的生活中,人總是好中有壞,壞中有好,半點也不純粹。無線的電視劇往往傾向將角色的性格簡化,非黑即白,所以劇情遠比我們的人性容易理解。
劇裡的敵我也不分明。明明三個大男人在酒吧鬧得火熱,踏出門檻還可以合力抬車;明明各種用手段弄至你死我亡的地步,還可以一起用紅油在牆上填詞。一般香港人消化不了這種「是敵也是友」的曖昧狀態,但這正是男人的浪漫。
有人認為電視劇不宜太真實,否則就失去了讓觀眾逃離現實的功效。我以前認為這很有道理,可是我們真的那麼需要逃離現實嗎﹖逃避不是面對現實的唯一態度,《天與地》正是最佳示範。
(三) 我們還可以贏什麼﹖
在大結局裡,泉叔(劉丹飾)好心勸劉俊雄回頭,但劉說他很怕什麼都輸掉。害怕失去、怕輸是香港人的普遍心態,而泉叔的回應就給予我們一個衝破心障的提示:你有沒有想過繼續下去又可以贏什麼﹖
對我來說,這是《天與地》裡最有啟發性的說話。
也許是因為香港的社會再不是機遇處處,我們對未來已經不再充滿憧憬,於是不敢爭取,更不敢想去贏得什麼。相反,我們對失去懷着恐懼,步步都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結果以為順着社會的主流走就最安全。香港,再沒有夢。
Dr. Dylan(Joe Junior飾)那段「The city is dying」的對白在網絡上瘋傳,大家不妨再思考為什麼香港人會被訓練到像倒模般千人一面。在我而言,我們沒有個性是因為我們沒有夢想。這也許是社會的錯,但我們何嘗不是自動投降﹖有沒有聽過初中學生動輒說妥協、讓步﹖有沒有聽過年輕人未嘗試就先放棄﹖如果社會有心剝奪我們擁有夢想的權利,何以我們不反抗,任這個充斥霸權、暴力的社會魚肉﹖
如果 this city is dying,我們都是幫兇。
我們想贏的、要贏的,其實只有夢想,而劉俊雄就是其中一個沒有夢想的人(從回憶片斷中看,他自少年時代已是如此)。的確,以社會的目光看,部分夢想是不切實際的,而我們堅持的自我也未必有價值,但為什麼我們就不可以為堅持自我而驕傲﹖還記得英國哲學家J.S. Mill 在其著作《論自由》(On Liberty)中,解釋了為何自我是最好的:
“There is no reason that all human existence should be constructed on some one or some small number of patterns. If a person possesses any tolerable amount of common sense and experience, his own mode of laying out his existence is the best, not because it is the best in itself, but because it is his own mode. Human beings are not like sheep; and even sheep are not undistinguishably alike.”
我是最好的。是的,就算你、你與你都不認同,我與我的夢想都是最好的。
(四) 答案:自己
在我心目中,《年少無知》是一首金曲。
我們愈來愈接受人生是沒有選擇的,傾向接納黃子華講的「係咁㗎啦,好出奇呀」,但《年少無知》與《天與地》提醒了我們,命運是能夠選擇的,即使不是完全自由,但至少不是沒有半點選擇空間。
有人說過,歷史學家寫事實,而詩人寫的是可能性。放棄選擇就等如放棄那無限的可能性,將富詩意的生命降格為冰冷無味的歷史。To be or not to be, 我們還有選擇空間。
email: rchreport@gmail.com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